“江北梅兰芳”
2013年9月19日中秋夜,淮剧界泰斗筱文艳因病去世,认识筱文艳的人,都说她是个既热情又非常朴实的人。筱文艳原姓陈,乳名小喜子,江苏淮安人,生于1922年, 5岁随父母由农村逃荒至上海,卖给民乐戏院职工和老板刘木初做养女,取名张士勤。11岁开始偷学淮剧,戏院来什么班子就学什么戏,后来登台攻青衣、花旦,取艺名筱文艳。
清代中叶,江苏盐城、阜宁、淮安、清江市一带民间流行着一种由农民号子和田歌“儴儴腔”、“栽秧调”发展而成的说唱形式“门叹词”,一人单唱或二人对唱,仅以竹板击节。后与苏北民间酬神的“香火戏”结合演出,被称为“江北小戏”,后亦称“江淮戏”。之后,又受徽戏和京剧的影响,在唱腔、表演和剧目等方面逐渐丰富,形成了淮剧,1906年,淮剧艺人何孔德、何孔标、陈达三等把淮剧带到上海演,唱逐渐流行于江苏、安徽省部分地区和上海市。
1937年后筱文艳到上海沪西高升大戏院登台演出,在此期间创作了“自由调”和“小悲调”,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唱腔艺术,她不仅演淮剧。还演京剧、徽、昆剧,很快在上海崭露头角出了名,被誉为“江北梅兰芳”。1946年起与何叫天合组联谊淮剧团。但是成名后的她仍受尽流氓恶霸的欺压,一次她因为没有为某一流氓的祖宗做阴寿,第二天一伙流氓就闯进了戏院,她曾经在被逼入绝境后想过自杀。1947年夏天,沪西一霸白文龙在沪西大戏院“拉局”,筱文艳感冒发烧还被强行逼去日夜演唱,只得翻墙逃走,跌倒在臭水沟中,差点死去。
筱文艳1944年扮演《孟丽君》剧照
新中国成立后,筱文艳与何叫天再次合作,组成联谊淮剧团在上海沪西工人剧场演出。1950年她以《逼上梁山》中的林娘子一角参加上海市春节戏曲演唱竞赛获演员纪念奖。1950年,上海各剧场在二六轰炸后普遍生意清淡,人民政府派了工作同志特地到筱文艳所在的剧团去关怀他们的生活,帮助解决他们在业务上的困难,这使他们深受感动。筱文艳懂得自己不再是被侮辱的“戏子”,而是人类灵魂工程师,演戏同样是革命工作,一股新的力量吸引了她,推动她下决心努力演好戏,从实际行动以原来的私营剧团争取到国家剧团,
1951年5月她联合马麟童等组成淮光淮剧团,排演了《白毛女》、《江汉渔歌》、《皇帝与妓女》、《梁山伯与祝英台》、《闯王进京》等剧。
当时白文龙被人民政府镇压,筱文艳将自己被欺压的经历改编为剧本《枪毙白文龙》搬上舞台,自己扮演被白文龙迫害致死的工人女儿王扣兄,她怀着满腔悲愤,用大悲调唱了王扣兄自杀前倾诉深仇大恨的几十旬唱词,唱得声泪俱下,也浸透了她对旧社会流氓恶霸的仇恨,激起了观众阵阵共鸣。
《王贵与李香香》是由著名诗人李季于1946年发表的一首诗歌。作品采用陕北信天游形式以及比兴手法,描述刘志丹创建陕甘革命根据地后,死羊湾农民发动土地革命,相爱已久的王贵与李香香终于结婚。但游击队转移后,恶霸地主崔二爷抓走了王贵,半夜掳去李香香并逼她改嫁,李香香坚强不屈。游击队打回后,活捉崔二爷,王贵与李香香重逢。淮剧团王伟民、唐继师将它改编为淮剧。最初由筱文艳饰演李香香,杨占魁饰演王贵。筱文艳对陕北农村的生活并不熟悉,但她很喜欢李香香,刘二妈这样的人物。有了精彩的表演,如果没有优美的丰富的曲调来舒发剧中人的感情,则会影响到一出戏曲艺术的完整性。淮剧原来的曲调中悲剧占多数,因此表达复杂的感情有一定的局限性,筱文艳一面吸收前辈的艺术成就,一面向其他剧种学习,博采众长,融合贯通,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如何表现王贵与李香香定情后到红军游击队中去香香的心情呢?筱文艳起初想,与心上人离别,总有些依依不舍,她参照老戏中青年男女分别时的场面,把李香香的表演处理得比较哀怨悲切。导演启发她,这样演不合适,因为王贵是去干革命,而革命与李香香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于是筱文艳改变了表演方法:李香香送王贵,把包袱给他背上,关切地叮咛:“你为革命去打仗,当心外面多风霜”。当王贵离去时候,她又深情地望着他消失在远方的身影。这样,体现了革命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很有人情味。在香香给游击队的“报信”一场,她运用了“鹞子翻身”等程式动作。没有合适的曲调表现李香香当时的心情,她就与乐师潘华春将紧拉慢唱的“武林调”引进并加以淮剧化共同研创了“急心调”。通过这排戏,她觉得自己的艺术上,尤其在演现代戏方面有所进步。
《王贵与李香香》钢笔画
《王贵与李香香》剧照
《王贵与李香香》连环画
1952年夏天,周扬同志到上海,和夏衍等人观看了筱文艳演出的淮剧《千里送京娘》后对筱文艳说:“这出戏不错,如果再精练些更好。”不久,筱文艳她们收到了来自北京的邀请信,请派出淮剧代表团参加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大会。筱文艳听到这个消息,心情难以平静,淮剧能够进北京,这在过去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啊!她和同志们商议,一定要以最有淮剧特点的剧目参加观摩大会,决定以《千里送京娘》、《蓝桥会》、《种大麦》三出小戏和一出大戏《王贵与李香香》参加演出。
《千里送京娘》是从徽剧演变来的传统戏,筱文艳出演京娘赵美蓉。筱文艳和何叫天一起对这出戏进行修改加工,在思想内容上,删除了原有的迷信部分,着重表现京娘的善良、机智、纯真和赵匡胤见义勇为、不恋私情的品格,如京娘被救后的一段戏,在演唱时,根据人物的情绪,将节奏加快,一句紧一句,从而丰富了这出戏的色彩,增强了美感,使载歌载舞的特色更为鲜明。
《千里送京娘》剧照
筱文艳与一些演员住在前门外鲜鱼口一个招待所大院里,盖叫天因为演出《武松》后病倒了,周总理悄悄地前来看望,筱文艳深受感动,一个国家总理特地亲自登门来看望生病的老艺人,这在旧社会真是不可思议。
这天,大家到怀仁堂为党和国家领导人演出,淮剧演出两出折子戏,筱文艳除扮演《千里送京娘》外还在《种大麦》中扮演懂农活的妻子,和经商的丈夫下田种麦,边劳动边逗趣,边唱边舞,演来惟妙惟肖。演出一结束,周总理就走进后台,笑着和演员一一握手。他得知与筱文艳是同乡后,大为高兴。这次晋京演出非常成功。当领导上决定筱文艳该演刘二妈,武筱凤饰演李香香时,筱文艳愉快地接受了这一决定,武筱凤比筱文艳小9岁,当时只有21岁,筱文艳把自己扮演李香香的体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武筱凤又根据自己的条件进行了创造,在全国演出中获演员2等奖,筱文艳则获演员一等奖。令她难以忘怀的是,中央首长亲自到后台去慰问她,她还光荣地见到了毛主席,她激动的几天几夜睡不着觉,暗想:“我该怎样回答首长们的关心呀”。毛主席观看淮剧、周总理接见他们的消息很快在淮剧演员和观众中传开,工厂、码头、部队、农村争先恐后地邀请他们去演出。
照着党所要求的那样去对待生活、对待工作
筱文艳认为只有尽快地建立国营剧团,才能更好地为社会主义服务。她多次地向上级申请,反复征求演员们的意见。1953年5月20日上海市人民淮剧团建团,筱文艳被任命为团长,也是团里的主要演员。她又主演了《白蛇传》。为了表现《白蛇传》中“盗仙草”一场白娘子救夫心切,不顾一切困难爬山涉水的紧张热情的情绪,她又与乐队的同志合作创作了“散板”,她还将民间小调改造后运用到淮剧中,使之更加富于生活气息。她先后改变和创造了不下十个曲调,丰富和发展了淮剧艺术。
1953年,她光荣地赴朝鲜慰问演出,随后又参加了梅山水库工地慰问演出,志愿军和工地上的一幕幕场景使她深受感动,体会到文艺工作者必须无条件地为工农兵服务,必须投入到火热的斗争中去,于是她积极响应党的号召,一次次地参加了对各行各业的慰问演出。在每次演出时,她都争先带头,自己动手编写小演唱,及时歌唱先进任务的先进事迹。
1954年她与杨占魁主演的《蓝桥会》由上海电影制片长拍摄成电影,这是筱文艳第一次上银幕,也是淮剧第一次被拍成电影。
1956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7月当选为上海戏剧家协会理事,并出席全先进文化工作者代表会议。那年中共上海市委编辑的内部刊物刊登了关于她入党的报道,使她接触了这本党刊,她对自己说,我要好好学习,自觉改造自己的思想;我要照着党所要求的那样去对待生活、对待工作。她经常读这套书,把里面介绍的先进作为自己的榜样,也常把里面登的小品文和漫画小品当作镜子。筱文艳曾说:“我虽然出身很苦,但是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出身好就不要改造。因为党这么教育我:人不学习,不改造,思想就会落后”。她认为自己首先要做一个好党员,自己改造好了,才能演好先进人物的形象,教育广大人民。
筱文艳(左)、何叫天1957年主演的《三女抢板》
筱文艳知道自己的文化水平不高,为了更好地完成党交给她的任务,她下了决心不管散戏多晚,坚持每晚学习,孩子病了,送进医院都手术,作为母亲,她整夜不眠地担心着,但第二天一早,仍旧振作精神来剧团排戏,化装和休息时也手不解卷地钻研角色。团里的同志都夸奖她“筱文艳真称得上是个又红又专的文艺战士”。筱文艳不仅是个好演员,也是个好老师,她本身工作虽忙,可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利用一切休息时间替青年演员排戏,有时约了他们到自己家里为他们说戏。她还努力对基层的淮剧业余组织进行辅导,将自己塑造角色的体会和表演技能,一招一式、一点一滴地传授给淮剧爱好者,一次她刚从外地巡回演出回来,刚下火车就马上赶到剧场去看青年汇报演出,又为志诚淮剧团的青年后辅导《千里送京娘》。
筱文艳的先进事迹介绍
上海的北京东路贵州路口上有一家拥有1000多个座位的金城大戏院。这家戏院1934年1月1日日开幕。中国第一部在国际上获奖影片《渔光曲》就在上海金城大戏院首映。舞台协会演出了田汉的《回春曲》、《水银灯下》,业余剧人协会公演了《娜拉》、《钦差大臣》,1935年5月24日,由田汉、聂耳作词作曲的《义勇军进行曲》,作为影片《风云儿女》的主题歌正是在此唱出并迅速传播,使黄浦剧场成为名副其实的国歌唱响地。 8月16日,上海音乐界、电影界和戏剧界进步人士在此举行聂耳逝世追悼会。
1935年8月16日,上海各界人士在金城大戏院隆重举行聂耳追悼大会
20世纪50年代末期,上海500多万人口中五分之一为苏北籍。他们大多数集中在纺织、冶金、运输、公交、环卫等行业,平时喜欢看家乡戏——淮剧。因为没有专门的剧场,大多在小型的场所演出。
淮剧小剧场
为了满足苏北籍工人比较集中的沪西区群众看戏的需要,上海市人民政府在1951年斥资购买了曹家渡的奥飞姆影院,并改建定名为沪西工人剧场,主要供淮剧演出,但是剧场地处沪西一隅,对于东、南、北、中区的淮剧观众来说,甚为不便,1957年秋天,上海市政府批准将金城大戏院作为淮剧的演出基地,并根据演出要求对舞台、后台进行改建。今天有了一流剧场,淮剧演员和广大戏迷无不喜出望外,大家为给这个淮剧剧场起个贴切的新名字,绞尽了脑汁,正巧这时周总理在上海开会,一次在友谊电影院看了上海市人民淮剧团演出的《白蛇传》。演出结束后,他上台与演出人员一一握手。筱文艳大胆提出了大家的请求:“总理,我们剧场想起个名,‘淮光’好不好?”总理带着征询的口吻说:“‘淮光’和坏光谐音,不好”。他想了一下,又问“这个剧场在哪一个区?”大家说“在黄浦”,他微笑着说“叫黄浦剧场好不好?上海是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城市,黄浦江是她的特征。” 筱文艳还请总理为剧场题写了“黄浦剧场”四个雄健的大字。1958年春节剧场开幕,上淮演出了《水漫泗洲》。2008年,黄浦剧场被修缮扩建为“国歌由此唱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展馆。
黄浦剧场
《国歌最早从这里唱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展馆
艺术创造无止境
筱文艳虽然早就成名,但认为艺术创造永无止境,她在扮演角色时,不断创新,她向书本学习,向同志们学习,也向生活学习。1959年,她担钢扮演《女审》中的秦香莲,这出戏原来叫《女审包断》写秦香莲母子三人在三官堂被神人救去,习兵法,立军功。回京后亲审丈夫,包公秉公断案,得知陈世美如此歹毒,大为愤怒要铡陈,秦香莲反过来为夫讲情,最后团圆。自从党提出了“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方针后,筱文艳和同志们决心重新整理这出戏,他们认为秦香莲向包公求情是向恶势力低头,对秦香莲这个人物有很大的损害,于是改为秦香莲从军履建奇功,位升提督,升堂问案,痛斥陈世美罪状,亲斩陈世美,最后剑劈圣旨,与朝廷决裂,反出皇城。当然现在看,最后的结局改得有些不切合实际,但在当时新中国刚刚诞生,人民朝气蓬勃的形势下,一改秦香莲悲悲切切的形象,显得精神昂扬很符合时代色彩,于是这出戏在上海市戏剧会演中大受观众的赞赏,后由海燕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
筱文艳在《女审》中扮演秦香莲
淮剧电影《女审》剧照
1960年江苏省淮剧团首次到上海演出,南北淮剧界精英会聚一堂,在人民大舞台合作演出以示庆祝, 筱文艳扮演了压轴大戏《白虎堂》中的穆桂英一角。
《白虎堂》
走向工农群众去
筱文艳一直认为淮剧是苏北农村里土生土长起来的一个剧种,后来淮剧艺人随着农民流亡到了上海在工人群众中扎下了根,因此是一种与工农群众关系密切的剧种,解放后的艺术家更应该和人民群众紧紧连结,她积极带头执行“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针,经常率领演出队到工厂、码头、公交、环卫及市郊农村,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一开始她不知道怎样为工农兵服务,1956年,剧团回到苏北她在家乡演出,出现了万人空巷,一票难求的盛况,而家乡农村面貌的变化也给了她极大的教育,她白天跟农民们一起劳动,晚上到他们家中看到什么就做什么,逐渐拉近了与农民们的距离,有一次,一位老奶奶拉着她的手说:“张同志,侬是我伲自己人哪!”她听了感动极了,感到过去或多或少“我为你们工作来了”的优越感真是错误。后来又一次下乡,她看到社员们文化水平虽不如自己,但一次收工回来听说有政策传达,立刻聚集起来,听了一遍又一遍,不懂就问,后来执行起来也很坚决,想到自己虽然一解放就开始学习党的政策,为什么总是吃不透,老演一些无益于社会主义的戏呢?几年来工农群众身上表现出来的优良品质深深教育了她,,她结交了不少工农朋友,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生活上也互相关怀,当他们听说筱文艳生了病,争先恐后地前来探望,这使她大为感动,说:“为工农兵服务,叫我唱上三天三夜,我也不嫌累”。
1956年,筱文艳在农村田头演唱
在扮演现代戏《走上新路》的女社长李瑞珍时,当时她还不是党员,于是苦思李瑞珍入党究竟是怎么心情,彻夜难眠,又找团里其他党员了解他们的心情,并翻阅了大量书籍,用书中所描写的先进人物来丰富自己所要创造的角色,将李瑞珍塑造的有血有肉形神俱备。一次下乡演出中,她结识了一位女社长,后来在扮演《走上新路》的李瑞珍时,她把那位女社长的形象再创造地搬上了舞台,获得了好评。
筱文艳在戏中扮演的农村妇女
大跃进的年代,她为工农兵服务的劲头鼓得更足了,当她听到钢铁战士邱财康的感人事迹后,马上支持剧团的编剧以最快的速度在两个星期之内创作和排演了《红旗处处飘》。1958年她出演《党的女儿》李玉梅,剧情描写红军北上抗日白色恐怖笼罩江西老革命根据地,中共区委书记马家辉和妻子王桂英被抓走背叛革命,使许多党员遭抢杀。李玉梅侥幸未死,逃至二姐家安置女儿小红,不料误投马家,幸得王桂英相救,遇同乡党员何秀英和陈惠珍。三人成立党小组坚持对敌斗争。玉梅因带路的小程延误了时间被围,为掩护小程而光荣牺牲。如何扮演农村妇女呢?这时下乡时所见农民们各不相同的形象在她头脑中浮现出来,这对的扮演有了很大的帮助,因此她得到一个结论:一个文艺工作者如果离开了工农兵的话,那她的艺术就失去了生命。1959年她在一次演出途中经过苏州,她特意为当地铁路段辅导了“断桥”,使大家深受感动。
《党的女儿》剧照
1961年夏天,周总理到延安中路儿童艺术剧场观看上海电影剧团演出,偶遇身任上海人民淮剧团艺委会主任的筱文艳。演出结束后,总理问了各个剧种的演出情况,市文化局领导汇报后,总理语重心长地对筱文艳说:“过去你们淮剧没有剧场,常去工厂、码头演出。现在有了剧场,可不能忘了这些地方,忘了工农大众啊!”当时筱文艳正在上海上演《牙痕记》,由于三年严重自然灾害的影响,观众不多。总理的这次谈话,使筱文艳深受启发。以后,她和本团演员,再次来到上海工厂、码头和驻沪部队,还奔赴大江南北,深入江苏的城镇、农村巡回演出,观众如潮,使筱文艳再一次看到了振兴淮剧的希望。
1963年剧团去上海郊区演出,但社员们说听不懂淮剧曲,筱文艳克服了时间紧,不习惯等困难,用沪胡唱淮剧曲调,有些同志反感说,这是四不象,不如不唱,筱文艳认为贫下中农听不懂,就失去了文艺的教育作用,于是大胆用沪语排演了一个反映农民保护集体财产的小戏“王大娘智斗笑面狼”,演出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群众看后议论纷纷,表示要向王大娘学习。后来很多群众来看她都称她为“王大娘”,筱文艳深深感到为农民服务是幸福的,光荣的,但依然不够。一次下乡,她看到社员们文化水平虽不如自己,但一次收工回来听说有政策传达,立刻聚集起来,听了一遍又一遍,不懂就问,后来执行起来也很坚决,想到自己虽然一解放就开始学习党的政策,为什么总是吃不透,老演一些无益于社会主义的戏呢?在这种内疚的心情下,剧团来到全国先进人民公社江心公社,这个公社在十四号台风的袭击下依然取得大丰收的胜利果实,那天在广场上,当筱文艳看到无数穿戴整齐、执行井然的农民从各个进口象许多条花龙一样走进会场的时候,她的眼睛粲然一片亮光,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思潮汹涌,忍不住即兴高唱起来,歌颂了伟大的党、永不褪色的三面红旗和新型的农民,她的表演激起了农民们极大的反响,广场上一片沸腾,这更坚定了她向工农群众学习的决心。
插图筱文艳“谈谈下农村演出的一些体会”
筱文艳与农民交心
1963年6月,上海人民淮剧团的年轻编剧李晓民响应党的号召背着铺盖行李到上海汇山码头港务局第三装卸作业区深入生活,打算以淮剧艺术把码头工人的生活再现于舞台。因为码头工人从来没有登上过戏曲舞台,码头工人中苏北籍的人比较多。他们对淮剧熟悉,用淮剧艺术形式来反映码头工人的生活也特别合适。李晓民的设想得到了上海市文化局副局长李太成同志、上海人民淮剧团团长丁瑶、市文化局创作部门及码头领导的支持。码头领导都把他当作“新来的码头工人”,无论劳动、生活、学习,都把他看作装卸队的一员,还让他帮助举办一个阶级教育展览会,在积累了丰富创作的素材后编写了一出名叫《十字路口》的什锦小戏,1963年12月完成了淮剧《海港的早晨》的剧本。剧情描写青年工人余昌宝因不安心码头工作,在装运出国粮食中,错将一袋混进“玻璃纤维”的小麦装上运往非洲外轮的铁驳船上,事故被组长刘大江发现,汇报给党支部书记金树英。金决定连夜翻仓查包追回散包,避免了一场出国任务的事故。余昌宝在支书等人的教育帮助下,终于认识到码头工作的重要意义。剧本很快就投入排练,由筱文艳扮演金树英。为了寻找到恰如其分的表演方法,筱文艳曾三次到上海港码头深入生活,征求码头工人的意见,从生活中吸收营养,逐渐加深了对码头工人的了解,对自己创造的角色逐步把握住了基调,从而把金树英这个人物塑造的有血有肉。1964年春节《海港的早晨》在上海黄浦剧场正式公演。
1964年4月,周总理来到上海,在百忙中挤出时间,观看了话剧《年青的一代》、《小足球队》和北方戏剧《社长的女儿》等现代戏。一天晚上,周总理再次赶到黄浦剧场,看了淮剧《海港的早晨》。演完,他和华东局、上海市委领导同志魏文伯、陈丕显、韩哲一、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一起上台,祝贺他们演出成功。筱文艳对总理说:“总理,我们第一次排现代戏,请你提提意见。”总理说:“今天看了《海港的早晨》。你们戏中的主角、青年余昌宝轻视码头劳动,造成了事故。他有那么多码头工人叔叔,有那么好的舅舅,本人也是码头工人的后代,为什么变得这样?这说明我们教育还存在问题……”他还特意向刘少奇主席推荐淮剧《海港的早晨》,不久,刘少奇在上海也看了这个戏,肯定了戏的主流。
淮剧《海港的早晨》
周总理接见淮剧《海港的早晨》剧组成员
周总理接见淮剧《海港的早晨》剧组成员
1964年10月,筱文艳率上海淮剧团走进上海三区、五区和八区,演出《海港的早晨》,在舞台上第一次展现了新中国码头工人的高大形象,工人们边看边流泪,感慨万分地说:旧社会被人看不起的“臭苦力”、“臭小子”,如今以英雄人物的形象登上了戏曲舞台,真是翻天覆天。这出戏极大地鼓舞了广大码头工人。从此筱文艳视码头工人如亲人,他们保持了长期的交往,海港工人也把淮剧当作是“劳动人民自己的剧种”,只要有淮剧看,不论路程远近,天气冷热,票价贵贱,都要去一睹为快。后来江青知道后马上伸手,移植为京剧《海港》,筱文艳等反被扣上“破坏样板戏”的罪名打入了牛棚。
这年秋筱文艳去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开会期间,总理邀请张瑞芳、袁雪芬、筱文艳、严凤英四位演员到他家里做客。周恩来总理亲笔书写了“努力学习,精益求精”8个大字送给筱文艳,筱文艳把这幅赠言视为自己一生的座右铭。
焕发青春
“文革”初期,筱文艳遭到残酷迫害。直到1969年,第一次“解放”她排演新戏《育苗》。一次在沪西一家剧场演出。筱文艳刚出场,观众就报以热烈的掌声。演完当天,造反派突然宣布今天演出是文艺黑线回潮,不让筱文艳再演出。
1973年8月,开党的十大,上海港一个码头工人赴京开会,总理向他谈了“三年改变港口面貌”的规划,又问他看过《海港》这出戏没有?那个码头工人摇摇头,接着总理对他说:“筱文艳不是解放了吗?她应该演戏给码头工人看!”码头工人面露难色,答道:“我们码头上没有舞台。”总理加重语气说:“没有舞台也好演嘛!”这位码头工人代表回到上海,就写信给筱文艳,向她转告了总理的嘱咐。筱文艳一边念着信,一边泪水长流:“总理这样关心淮剧,真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怎样报答他老人家呢?”她立即带领一批演员在上海港的十个港区和一家船厂巡回演出,还风尘仆仆地奔赴张家港、江阴要塞,为码头工人、为部队献演《海港》和武打戏。他们每到一个单位,至少上演一两场,观众共达两万多人。
筱文艳在海港演出
1975年上海市人民淮剧团集体创作了《人老心红》,描写街道党支部委员沈妈妈是个退休工人,在一次街道动员上山下乡、大查阶级斗争新动向的知识青年座谈会上,发现某地段医院医生朱巧云有拉拢、腐蚀病休青年周小华的迹象。她顺藤摸瓜,步步紧逼,通过“音乐会”、查表格、追药等几个回合,终于揭露了朱巧云教唆青年服药制造假病,组织黑剧团,破坏上山下乡的罪行。沈妈妈对周小华进行思想教育,终于使周小华觉醒。筱文艳扮演沈妈妈。这出戏拍成了彩色戏曲片上映。
《人老心红》剧照
文革结束后,淮剧迎来了春天,淮剧团依然送戏下乡,筱文艳担任了上海人民淮剧团团长、党支部书记,主要精力用在培养新一代,培养了朱云霞、马秀英、何长秀等演员,淮剧团还排演了新戏《打金枝》、《杨八姐游春》等,1981年上海与江苏两个淮剧团再次在上海会演,假座中国大戏院演出,筱文艳宝刀不老,扮演了《打金枝》中的皇后,赢得了阵阵掌声。
《打金枝》
1986年筱文艳退出了第一线,有空就参加讲课,排戏唱戏。20世纪90年代,她75岁高龄仍赴南京梅山,深入矿区爬上高高的脚手架上为工人演唱。21世纪初,她年近80演唱的《千里送京娘》,依然有强烈的感染力。80岁以后因身体的关系,离开了舞台。几十年来经她创作的剧目《女审》、《千里送京娘》、《王贵与李香香》、《党的女儿》、《海港的早晨》已经成为淮剧的代表作,使得淮剧和京剧、越剧、沪剧一起成为上海舞台的四大剧种。
1996年筱文艳在梅山工地
(黎霞)